我亲手救下的狼崽，在獠牙长成后，屠了我满门。
而从小与我不对付的世子为了换我平安，一声不吭地被活活打死。
他却没有信守承诺。
重来一世，我回到了初遇时，看着可怜兮兮的他，我毫不犹豫唤来暗卫。
“杀。”

“萧烬，你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
坐于高位之上的这个人，是我少时在斗兽场救下来的奴隶。
当时只觉得他的眼神很有趣，像一只小狼崽。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只狼，会将我撕得遍体鳞伤。
“袅袅，你不是倾慕于我吗？既如此，该情愿为我铺路才对。”
我死死盯着他，咒骂他狼心狗肺。要不是八年前江家救了他，他早已不知死了多少遍。
谁能想到，他是一个灭亡家族的遗孤。而他要复兴家族，第一个吞并的就是江家。
“你以为你灭了江家，另外三大世家不会联合起来讨伐你吗？”
此时江府已经血流成河，哀叫声此起彼伏。萧烬懒懒抬起眼睛，表情不屑。
“大小姐现在，就别为我操心了吧。”
这时一个侍卫走过来，说有人闯进来了。我心中顿时有一阵不祥的预感。
“萧烬！放了袅袅！”
萧烬迅速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祁采星，你若再踏近一步，你猜，你的袅袅会不会血溅当场？”
祁采星拳头紧握，把剑扔在了地上。
“你要怎样？”
“都是四大家族继承人之一，拿祁世子的命换，不亏吧？”
“祁采星！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滚啊！”我撕心裂肺，只希望他快走。
萧烬一脚踹在我心口，鲜血自喉咙奔涌而出。祁采星欲往前，又退了回去。
“好，用我的命，换袅袅的命......不，你要护她，一生平安。”
祁采星深深望了我一眼，向来明亮的双眸里充斥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江袅袅，本世子的恩情，你可要记到下辈子。”
一队士兵冲了上来把他围住，萧烬一声令下，无数棍棒拳脚落在他身上。
或许是觉得这样太过难堪，祁采星死死闭上眼，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萧烬把我的头掰向那一边，任凭我怎么哭喊都无济于事。
我眼睁睁看着祁采星七窍流血，身体慢慢瘫软下去。
直到最后一刻，在他彻底没了声息前，他终于勉强睁开眼看我。
那分明是依恋和不舍。
萧烬低声笑了起来，笑我们上演了一出情深意重的好戏。
我盯着他，眼里几乎要渗出血。这便是我倾慕了八年，爱护了八年的少年郎。
这便是我爹娘悉心养护了八年，待他如亲儿般的少年郎。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江家待你不薄，采星也从小与我们一起长大，你到底是为什么......”
萧烬冷冷瞥了我一眼，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你们，都碍了我的路。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四大家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怨就怨你们是皇帝的走狗。”
皇帝爷爷？他心怀仁慈，爱民如子，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
我听不懂萧烬的话。
“哈木，把江袅袅带下去，用锁链锁牢了。再把手脚打断......”
我满眼惊恐。他眯起眼睛，停顿了一下。“不......等我处置好其他人，亲自来。”
“萧烬！不要！你放了我家人，求求你！你对我怎样都行，放过我的父母，好吗？”
他冰冷的话语打碎了我最后一点希望，我松开抱住他靴子的手，看向他手中的剑。
“还不快把江袅袅带下去......至于江家人，男丁一律斩立决。女眷，充妓。”
我用尽全力挣脱侍卫的钳制，直直朝他的剑撞去。
“江袅袅！”
意识逐渐模糊。我想，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血债血偿。
“江袅袅！”
我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祁采星不悦的声音在脑中回响。
我不是自尽了吗？
看着眼前那稚嫩昳丽的脸，我怔住了。
我，重生了。
“喂！你一直看着那个人干嘛？小爷喊你你也不理我！”
不想听他说什么，我只紧紧抱住他，仿佛要把他融入骨血。
祁采星耳朵红了个彻底，大喊：“江袅袅！你，你干什么？我就知道你贪图小爷美色！”
半晌我才放开他，他眼神慌乱，不敢看我，继续算起刚才的“账”。
“别以为突然这样就能完事儿！我还不够好看吗，为什么要一直看那个人？”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张刻骨铭心的脸庞映入眼帘。
萧烬！
看来我重生到了八年前，我刚救下他的时候。刚刚经历了灭门之仇，我眼中的恨丝毫掩饰不住。
萧烬脚上还带着镣铐，警惕地看着我，像极了一只遇到威胁的小狼崽。
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个不甘又狠戾的眼神，我才救下了他。
我唤出暗卫。”来人，杀了他。”


萧烬满脸不可置信，拼死挣扎着。
“凭什么杀我！”
这时我的爹娘闻声赶过来，拦下暗卫。
“袅袅，你这是做什么？”阿娘摸摸我的头，我鼻头发酸，竟直接湿了眼眶。
爹娘在我不好解释，只能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说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这孩子看着真不错。长得讨喜，还那么坚强。这么小的孩子，看起来也就和袅袅差不多大，一定吃了不少苦。”
我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起，忍住想要手刃他的冲动。
“爹，娘，你们带着他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和采星再逛一会儿就回来。”
“这是斗兽场，又不是菜市场，你们两个小孩儿逛什么逛？”
于是我和祁采星被迫跟在后面一起回家，他放低声音和我说：“你刚刚是真的想干掉他？”
“是啊。”
祁采星没有多问，只是赞同的点点头，“我也总觉得他不是个什么善茬儿。不过......”
“我以为你会很喜欢他呢，他皮囊生得很好。”
我上辈子确实喜欢他。一厢情愿，苦苦追寻了许多年。
“你最好看。”
祁采星愣了一下，“啊？”
我没说假话，祁采星从小就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如若说萧烬是崖边逆风而长的松，那祁采星就是阳光下随微风曳动的红蓼花。
祁采星沉默了一路，头上的热气飘了一路。
我从小就和他不对付，两个人不是打闹就是斗嘴，简直一对冤家。
所以他要听到我夸他，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估计是没反应过来。
夜晚我辗转反侧，一直思考该怎么解决萧烬。
感化他是不可能的，我只会趁着他还小，干掉他。
萧烬就住在我隔壁的院子，上辈子这个时候，我正扒着墙偷看他呢。
结果就是被石头狠狠砸了头，我还不敢哭。
眼皮子慢慢发沉，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
“谁？”
“萧烬。”
我眼里闪过寒光，起身给他开门，“有事？”
我态度不耐。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张开了嘴。
“你怎么不来看我练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与他对视了半晌。
咚——
我把门关上了。
这小孩儿怕是吃错药了。
不过，回想刚刚萧烬眼底的冷色，我不禁失笑。我改变主意了，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要查清楚，他到底是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更要看着他，满怀信心最后却跌入深渊。
次日，我神清气爽地去爹娘处问安，萧烬却是顶着青眼圈。
阿娘一脸心疼，“瞧这孩子，肯定是刚来不大习惯，才睡不好。”
阿父也沉声道：“原说今日让小烬和袅袅一起去祁家私塾，如此看来，该多休息两天。”
萧烬原本一直不说话，听到这儿赶紧出声反驳，“老爷，夫人。我已经适应了，今天就可以去私塾！”
呵，还真是和上辈子一样好学。


祁府地方很大，且弯弯绕绕，我故意加快脚步。
萧烬在我身后，跟地很吃力。
若是从前，我定会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把所有情况都说给他听。
快到学堂了，祁采星隔得极远向我招手。
我快速跑到他身边坐下，留萧烬一人站在外边不知所措。
老学究讲课前看到个陌生孩子站在外面，问他是谁。
萧烬抿着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上一世我处处为他考虑，生怕他受半点委屈。
如今我不搭理他，他倒是长着一张嘴，不知该如何用了。
空气凝滞了。
公子小姐们都满脸好奇地看着他，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难堪。
直到我看出他准备离开，才懒洋洋地开口。
“老师，这是我家的养子。”
“既是如此，便进来听课吧。”
于是萧烬便独自一人，默默坐在最后一排。
倒是有一些女孩儿时不时偷偷转过去看他。
午膳时间，我们都各自吃府中下人送来的餐食。
我拎着精致的食盒正要经过萧烬身边，他板了一上午的脸有所缓和。
他伸出手，说了声：“多——”
“谢”字还没说出口，我略过他径直向祁采星走去。
“祁采星！尝尝我阿娘新做的汤。”
萧烬怔了一瞬，随即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般。
我们都在吃饭，只有他一个人低头看书。
不过也饿不着他，有几个女孩儿看他没饭吃，连忙带着饭去找他。
顺便还说我真狠心。
萧烬没有接受她们的好意，依然默默看书。
“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他？”祁采星嘴里塞着丸子，口齿不清地说。
“不然呢？”我翻了个白眼，“怎么？难道你可怜他？”
“怎么可能？”祁采星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你讨厌的人，我自然也讨厌。”
他这话说的极其自然，我不说话，就看着他。
“江袅袅！你......你盯着我干嘛？”我笑着看他炸毛，余光里也没错过萧烬在后面阴沉的表情。
用晚膳时，爹娘笑吟吟地问我今天过得如何，与萧烬相处的怎么样。
我直截了当，“挺开心的，就是跟萧烬相处的不怎么样，我没给他饭吃。”
学堂随时都有下人监测动向，今天发生了什么，爹娘必定一清二楚。
他们不喜我撒谎。
萧烬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低头吃饭。
“袅袅......阿烬能被我们带回来也是缘分，他从前吃了那么多苦，你该对他好些。”
我沉默不语，挤出几滴眼泪。阿娘着急了，把我抱在她的腿上。
“怎么了袅袅？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娘，爹......你们是不是有了哥哥就不疼我了......”
爹娘还没说话，萧烬突然开口道：“袅袅，我不会同你争。我只会护着你。”
......这辈子的萧烬脑子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上一世明明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怎么现在又说要护着我？是讨好？但他情商分明没那么高。
我就眼睁睁看着我爹娘向他投去欣慰的目光。
“听见了吗袅袅？你看哥哥多护着你啊，别多想啦，袅袅永远都是爹娘最珍贵的宝贝。”
我不情愿地点头，回房时还恶狠狠地瞪了萧烬一眼。
距我及笄还有两年有余，萧烬也还小，掀不出什么风浪。
我成日悠闲自在，空了便糟践糟践萧烬。
倒也格外有趣。
我指使他夏日顶着烈阳帮我搬东西，冬日里去帮下人洗衣服。
他逆来顺受，倒也从未被爹娘发现过。
他的手是极好看的，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如今却红肿着，布满了冻疮。
我看着解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一年，萧烬竟然都忍下来了。
上一世我及笄前去虹剑山庄待过一年。那本是世家大族历代继承人进修的地方，一般都是男子。
但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儿，便是我去。
快到了动身的日子，萧烬竟主动请缨，想以我贴身护卫的身份，随我一同去。
上一世他是去了的，我死皮赖脸求爹娘带他去的。他在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
爹娘在犹豫，我冷冷开口道：“他一个斗兽场的奴隶，怎么配跟我一同去。”
萧烬脸色白了几分。
我了解他，他平生最恨别人议论他的出身。
也最恨别人轻视他。


我本以为他会忍不住冲上来教训我，没想到他垂下眼，依旧毫无反应。
萧烬这是沉淀两世，修炼成乌龟了吗？
两天后，他还是跟我一同出发了。
江祁两家的车队浩浩荡荡，比上一世还显眼，引得不少人侧目。
我心中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萧烬和祁采星出去打猎时落单被土匪抓获了。
二人被挂在土匪寨子前，好不狼狈。
一个刀疤脸叉腰道：“把你们的车和盘缠都留下，我们就考虑放人。给你们两炷香的时间，每过一炷香，我就割一条绳子。”
轻功好的暗卫只有一个，不可能同时救两个人。
“影，救祁采星。”我掷出一枚飞镖，割断祁采星身上的绳子，在他掉落下来的一瞬间，暗卫飞身把他接了下来。
萧烬失去另一端体重的支撑，绳子滑落，他当即狠狠摔了下来。
我匆匆看了他一眼，便下令让车队赶紧继续前进。
“江袅袅......萧烬他......”
祁采星灰扑扑的脸上露出担忧神色，屁股还往我这边挪了挪，仿佛刚刚被救下还未回过神。
“他的命，不重要。再被围剿可就麻烦了。况且......他肯定死不掉。”
祁采星年长我一岁，此刻却像幼童般一切遵从我的指令。
我不经意一瞥，恰好捕捉到他的一丝暗喜。
走出这片山头，车队傍水驻扎。
怕我偷看，祁采星跑到一里地外清洗身体。
夕阳落下，我掀起珠帘，对着远山出神。一阵细微的声音传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浓厚的血腥味在车厢内弥漫开。
萧烬！
此刻萧烬浑身是血，气息微弱。他站不住，整个人几乎全压在我身上。
他双目猩红，许久才颤抖着拼出一句完整的话。声音如砂纸般嘶哑。
“江袅袅。为什么，厌恶我。为什么，不继续喜欢我。”
“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几滴泪水落在我的脖颈上，骇人的滚烫。
萧烬声音逐渐微弱，而后晕死过去。我额头冒出冷汗，他的眼神，分明不像一个十四五年纪的少年。
况且他方才所说，分明就像与我熟识已久。
难道，萧烬也重生了？我使劲摇了摇头，驱散脑中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回想这两年发生的一切，他要真的是上一世的萧烬，能这么好拿捏？
我安慰自己，定是我对他的态度太差，才致他这般失落。
萧烬很沉，我推不开他，只能把头偏向一边喘气。
“江袅袅！”祁采星见我身上压了个人，不顾刚洗完澡就来帮我把满身污糟的萧烬挪开。
“你没事儿吧？这人是谁？”
“萧烬。”
祁采星不可置信道：“这么远他都跟过来了？那还带着他吗？”
“带。”不带上他怎么有意思呢？
萧烬身上密密麻麻都是伤口，却没有一处致命伤。
那么多血，合着大多都是别人的。
果然够狠
他发了几天几夜的热，等他悠悠转醒，我们已经到了。
上一世，虹剑山庄的掌门人格外看重萧烬。不仅破格将一身本领传给他一个外门弟子，还对他照顾有加。
当时只觉得萧烬天资聪颖，所以才深得看重。如今想来，虹剑山庄怕是跟萧烬的身世有些关系。
我们三人被分到同一个院子。萧烬病刚好，生活起居有诸多不便之处，恰好我精通药理，只能耐下心子照顾他。
祁采星对此颇有微词。怕他心中不快，我向他解释：“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目的......”
毕竟刚刚才在生死关头抛弃了他，他没计较已在我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