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话很直接，方家人都不敢甩脸子，只一个劲的点头应是。

老爷子被推进icu，观察一两天，症状平稳了就能转普通病房。

进icu之前，沈绮上去看了一眼，老人家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身上插满了管子，是遭了大罪的。

好歹命还在。

沈绮转身离开，刚走两步，被人抓住了胳膊。

“放手。”沈绮冷声说。

方毅横了她一眼，拽着人大步离开了医院。

沈绮挣脱不开，干脆任由他拽着，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小风呼呼刮，吹在脸上一片冰凉。

“别在外面说，太冷了。”沈绮不想大冷天陪着方毅在外面受冻。

方毅想嘲讽她矫情，但看到沈绮冻白的小脸，便在附近找了家小饭馆。

两人一人点了一碗面条，面一端上来，沈绮拿起筷子就吃。

她早饭吃的早，午饭又耽搁了，这会儿是真有点饿。

吃饱喝足了，方毅总算开口。

“你昨天跟我爷爷提了解除婚约？”

沈绮白了他一眼，“对。”

方毅默了默，语气责怪，“你怎么能突然跟他提这个，你不知道他身体不好吗？”

“那不然呢，我要捏着鼻子和你结婚？麻烦你搞搞清楚，当初救人的是我，是你们方家说要报恩，我现在不满意你这个人，不想要这份恩情了还不行？”

“你！”方毅心头一阵火，“什么叫捏着鼻子和我结婚？沈绮，你是忘了这三年怎么对我死缠烂打？”

“谁年轻时候没有眼瞎过？”沈绮轻飘飘的说，“我现在眼睛治好了。”

“沈绮。”方毅压着火，“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一直都在好好说话。”

“总之，这段时间你不要去刺激我爷爷。”方毅放缓语气，“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他情绪不能有大的起伏。”

“我知道。”沈绮语气也凝重了起来。

事情和她预料的不一样。

她以为退婚很简单的，没想到闹成了这样。

方爷爷依旧进了医院，和上一世差不多，术后需要情绪平稳，不能大起大落。

她上辈子就是利用这一点，逼迫方毅和她领证，该不会这一世，方毅会利用同样的手段，逼迫她领证吧？

一股恶寒升起，刚刚吃下去的面条都不美味了。

“我是肯定不会和你结婚的。”沈绮起身，话说的斩钉截铁，“方毅，你多给你爷爷做做思想工作，我也会继续委婉表明自己的立场，总之，我不会嫁给你。”

一想到上辈子，沈宝珠嫁给方毅大哥，她亲眼看着两人勾勾搭搭，眉来眼去，就觉得恶心。

她绝对不要和这两个烂人搅合在一起了。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方毅冷嗤，点了根烟，“沈绮，少玩那种以退为进的招数。”

沈绮转身走了，方毅冷眼看着她的背影，眼睛被烟雾笼住。

回到大院，刚进屋就被沈宝珠拦住了。

“你是不是去医院了？”

“让开。”沈绮心情不怎么好，不想搭理沈宝珠。

“你非要害毅哥吗？”沈宝珠语带哭腔，“你明明知道他很在乎家人，爷爷岁数大了，你为什么要去告状？”

沈绮气笑了，“谁跟你说我告状了？”

“昨天毅哥只喊我出去滑冰，你不是看见了吗，你吃醋了对不对，你生气了对不对？不然也不会打毅哥。”沈宝珠眼眶红红，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被人欺负了。

“你打了毅哥还不够，跑去跟方爷爷告状，现在方爷爷被气得进医院了，你高兴了！”

“我不高兴。”沈绮沉脸，冷不丁扇了沈宝珠一耳光，“我看见你，就会想起周家人，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以后少凑过来了，不然我就把那些年周家人扇我的耳光，一个个还给你！”


她语气冷淡，目光坚定，“之前是方爷爷极力促成，我推脱不过，不愿意拂了老人家的好意，才会和方毅接触。”

“接触下来，我觉得方毅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提出解除婚约。”

“希望方叔叔和丁阿姨也帮着一起劝劝爷爷，别报恩报到最后，成了结仇。”

方家三人面色更差了。

方毅目光像是要吃人：“你还有脸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沈绮，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能厚到这种程度！”

方父视线很冷：“我们现在没空招待你，沈绮你回去吧。”

沈绮不仅没走，反而在长椅坐下，“我不是来见你们的，只要方爷爷从手术室里出来，我自己会走。”

丁梦姝很是不高兴：“你这孩子是听不懂人话吗？非要搅合的我们家不得安宁才满意？”

沈绮歪歪头，看向三人：“你们觉得是我的错？”

“不是你，我爷爷能进手术室？！”方毅怒吼。

“明明就是你方毅一手促成的，怪我头上？”沈绮冷笑，“我救了方爷爷，是方爷爷非说自己孙子优秀，定下婚约，我不拒绝老人家的好意，主动和你接触。

是你一直敷衍了事，一边和沈宝珠眉来眼去，一边享受我的付出，不愿意和方爷爷好好说明白，一味的发脾气。

你以为现在是方爷爷非要报恩吗？是老爷子觉得你这个孙子太不听话了，想通过这件事管教你，给你一个教训。

说起来，我才是无辜的受害者，明明我是救了方爷爷的恩人，怎么到最后成了你们方家爷孙互相较劲的棋子了？”

沈绮不否认方爷爷对她有怜悯之心，也有爱护之意。

但人是会变的。

方毅的剧烈反抗，让这个当家做主一辈子的老人家心里是愤怒的。

他固执的不肯松口，硬要将方毅和沈绮凑成一对，何尝不是他对权利的一种无声坚持。

人是很复杂的。

沈绮上辈子以为方爷爷对自己的支持和维护，是出于喜欢和感恩。

后来见的人多了，遇到的事多了，在某个深夜突然回过神了。

当然，沈绮还是很感激方爷爷的，虽然后来他的目的不纯粹了，但一开始定下这门婚约，老人家是抱着很纯粹的善意。

只不过现在的沈绮，不愿意再掺和他们爷孙之间的较量，她想活出自己的生活。

方家人被沈绮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方父和丁梦姝惊异于沈绮的敏锐，她是怎么看出这些的？

总不可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吧？

方毅是恼怒。

他觉得沈绮在胡说八道，在恶意揣测！

谁家爷爷会拿自己孙子的一辈子幸福去较劲？！

分明就是沈绮自己求的婚事，到她嘴里，反倒是爷爷硬塞的了？

她一个大山里长大的村姑，有什么值得爷爷处心积虑算计？

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

这就是你的新招数吗？

沈绮，我承认，你的确勾起了我的怒火，也引起了我的注意！

方毅刚想说话，走过来一个护士，一脸不善：“麻烦病人家属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你们吵吵闹闹影响很不好。”

“不好意思啊，我们安静。”沈绮很快接话，规规矩矩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两个小时后，方爷爷被推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但老爷子年纪大，术后恢复要很当心。

“最重要的是病人情绪要平缓，不要大喜大悲大怒，再像现在这样来一次，你们不用送医院，直接去殡仪馆吧。”


我这出去学手艺，每天都要在外面吃饭，还要坐车，每个季度至少要添置一套像样的衣服吧？

又不是在家里，穿邋遢些也没关系，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我穿得破破烂烂，别人是要瞧不起的。”

沈绮一样样给许爱莲算，“妈要是不想我以后有个好发展，那就……当我没说吧。”

沈从军皱眉，“她要钱是去干正事，你给她就是了，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爸，你这也太偏心了！”沈济南不满！

他说想要外汇商城里的运动鞋，他爸死活不给买，还骂他崇洋媚外，狠狠揍了他一顿。

怎么沈绮说要涨零花钱，他爸二话不说就给涨了？

沈从军瞥了沈济南一眼，“就在沈济南零花钱里扣，扣20加给沈绮。”

沈济南：！

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零花钱本来就不多啊，扣掉20块就剩10块钱了！

10块钱哪里够？

沈济南憋屈又恼恨的瞪了沈绮一眼，都怪她！

沈从军低头吃饭。

他不是偏心沈绮，而是沈绮的话说在他心坎上了。

作为一个好面子的人，亲生女儿一无是处，整天窝在家里无所事事，而养女考上大学，未来一片光明。

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他先前不是没想提过让沈绮出去上班，但沈绮埋着脑袋不说话，一副见不得市面的样子。

他是很失望的。

当初找回亲生女儿的高兴，也在这三年里，消磨的剩不了多少。

其实对他而言，亲不亲生没那么重要，有出息，给他长脸才是要紧的。

现在他不指望沈绮给他长脸，别再给他继续丢脸就行。

吃过晚饭，沈绮说一句上班累，往房里一钻，让许爱莲使唤她去洗碗收拾厨房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沈宝珠很有眼色的凑了过去，“妈，我帮你洗碗。”

许爱莲满眼欣慰：“还是你最心疼妈，最体贴妈了。”

母女俩在厨房里干活，沈宝珠忍着恶心洗碗，一不留神，还是碎了一个。

“你这！”许爱莲听到碎裂声，下意识要指责，对上沈宝珠那双惶恐带泪的眼睛，全咽了回去。

“……没事没事，不就一个碗，回头换成搪瓷的，就不怕摔了。”

“对不起，妈，我笨手笨脚的。”

“你第一次洗碗，会失误也很正常。”

“妈。”沈宝珠期期艾艾，“是不是因为我笨，所以爸才不喜欢我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宝珠啜泣声音小小的，像只害怕到无措的小鹿。

许爱莲揽住她：“傻孩子，你是爸爸妈妈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漂亮又聪明，谁不会喜欢你呢？”

“可……我毕竟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

“当年抱错孩子，不是你造成的，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宝珠，妈知道在方毅这件事上委屈你了，可方老爷子固执，我们也不能和老人家对着干，对不对？”

“我知道的，我……我只是心疼妈妈，沈绮都不体谅您。”

“不说她，纯粹就是来讨债的。”

厨房门外，出来倒水喝的沈绮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全乎。

瞧瞧这母女情深，真叫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沈绮起了坏心眼，故意重重踏步进了厨房，把两个在背后说沈绮坏话的人吓了个结实。

许爱莲捂着胸口，白了沈绮一眼：“你就不能先敲敲门？！”

沈绮拿起热水壶倒水，“妈说的哪里话啊？厨房是公共区域，谁都能进来，没事敲门干嘛？”

“还是说妈和沈宝珠在厨房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胡说八道！”许爱莲瞪她。


一个人怎么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她给沈宝珠零花钱，是因为她在读书，平时吃饭买东西，和同学出去玩，不得花钱？

沈绮不上学，又不上班，每天在家里，要什么零花钱？

沈绮不急不忙的：“妈要不想给，也行，那沈宝珠、沈济南还有沈济北都不能有零花钱，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偷给，我只能让何奶奶来评评理了。”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许爱莲梗的胸口难受。

她心脏是没毛病的，但这会儿，她觉得她应该是要有了。

许爱莲不是给不起这个钱，她自己的工资就有60块，丈夫沈从军级别不低，工资是她的十倍。

再加上各种福利，他们一个月的花销并不大，所以给孩子开的零花钱是很可观的。

但许爱莲是心甘情愿给沈济北、沈济南还有沈宝珠花钱，像沈绮这样逼迫她给的，她一毛钱都不想出。

“你一个成了年的人，不想法子赚钱养活自己，还好意思向父母伸手？”许爱莲咬牙切齿，“不觉得丢人？”

“还好吧，我找不到工作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从小就被抱错，没上过学，没有一技之长，妈不是说只要不结婚就还是小孩子，能心安理得拿零花钱吗？

这话总不能只对大哥奏效，到我身上这里就行不通了吧？”

这是许爱莲对沈济北说的，沈绮当时就在现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济北进了部队后就有津贴，他是不愿意收许爱莲给的钱，但许爱莲硬给，还扯了一大堆理由。

许爱莲：……

当时的沈济北有多无奈，现在的许爱莲还要多百倍。

她闭了闭眼，想了想，憋着气同意了。

家和万事兴，昨天沈绮才大闹一场，哪怕做样子，也要做一段时间。

等大家把这件事忘了，她再想办法好好收拾沈绮。

“谢谢妈妈！”沈绮得了便宜，又卖乖，“妈，你真是最公平，最好的妈妈了。”

许爱莲笑不出来。

傻子才听不出来沈绮是在讽刺。

许爱莲木着脸掏了60块，沈绮欢天喜地的接了，然后去换房间。

客房是没有衣柜的，但没关系，沈绮打算好了，过两天跟许爱莲要一个，想必她公平的好妈妈不会拒绝她。

之前那张小床不到一米，翻个身都费劲，现在这张床有一米五，四件套都是齐整的，被子都要比她之前的厚实蓬松。

沈绮简单归置了一下自己的物品，又去了客厅。

许爱莲找了人上门修煤气灶，看了看墙上的挂表，喊沈绮去买菜。

沈绮应了一声，屁股粘在沙发上没动。

煤气灶修好，许爱莲送人离家，发现应该去买菜的沈绮还在家，不由的问：“你怎么还不去买菜？”

“妈，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不想听。”许爱莲扭脸。

“好吧。”沈绮不勉强，继续嗑瓜子，看电视。

沈济南啧声：“沈绮你见好就收吧，又给你换房间又给你零花钱的，别不知足。”

“看来，家里是容不下我，算了，我还是出去吧，省得碍你们眼。”沈绮扔下瓜子就起身，动作利落极了。

“你有事说事，别拿这套吓唬人。”许爱莲刮了沈绮一眼。

“我只是心疼妈。”沈绮态度忽然一个180°大转弯，“前面十几年我不在家，你们三个在家里，就每天看着妈忙活，没想过伸手帮一帮吗？”

许爱莲、沈宝珠、沈济南：？？？

沈绮叹气，“我三年前刚回来，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大冬天的，家里这么多人的衣服，你们衣服一脱，什么都不管，妈的手被水冻通红，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好意思不当回事的。”


澡堂子里热气很足，穿单薄的衣服也不用担心着凉。

沈宝珠洗澡动作很慢，她比沈绮出来的晚很多。

此时，沈绮已经排队拿到了吹风机，对着大镜子吹自己头发。

沈宝珠轻而易举瞧见了她抬高手臂后，衣摆下方露出来的纤细腰肢。

真的好细。

腰细也就算了，胸还跟她差不多，怎么别人的肉这么听话，全长在该长的地方，不该有的，一丝赘肉也没有。

沈宝珠不服气的咬唇。

哼，身材比她好又怎么样，也就这一点能拿出手了。

无论是爸爸妈妈，哥哥弟弟，还是方毅，喜欢的都是她，沈绮就是个跳梁小丑。

沈宝珠大着胆子走到沈绮跟前，“吹风机用完给我。”

沈绮头也不回，“去排队。”

“喂，我们是一起来的，你给我用下怎么！”

“去排队你听不懂吗？”沈绮扭头喷她，“没看到大家都是排着队用吗？你是什么东西，敢跟人民群众唱反调？！”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沈宝珠脸涨通红，委屈又恼怒的瞪着沈绮。

在后面排队的人纷纷声援沈绮。

“小姑娘说的有道理，大家都在排队，你怎么好意思插队？”

“认识就能插队了？还有没有素质？！”

“看着挺好一小姑娘，怎么不干人事呢？”

沈绮吹好头发，把吹风交给了身后排队的大婶。

“婶子你用。”

大婶眉开眼笑，“行，多谢了哈。”

沈绮让开位置，去旁边梳头发。

沈宝珠插队未果，只能去排队。

因此，等沈宝珠弄好出来，沈济南在大厅差点等睡着了。

“知道的你这是洗澡，不知道的，以为你在里面生孩子，老半天都不出来。”沈济南吐槽。

沈宝珠皱着鼻子：“你以为我不想快点吗？还不是沈绮。”

沈济北已经听弟弟把这段时间沈绮的累累罪行，添油加醋控诉了一遍。

闻言，他问：“她欺负你了？又动手了？”

“没动手。”沈宝珠还有点可惜呢。

沈绮喷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沈绮会揍她。

在大庭广众动手打人，和在家里扇耳光，可不是一个结果。

刚刚，只要沈绮动手，沈宝珠保准回去后能让沈从军收拾她一顿。

但沈绮没有动手，只是喷了她一句。

并且插队本就不好，沈宝珠不占理，自然是不会跟沈从军告状。

可她能和沈济北、沈济南抱怨。

“我洗澡动作慢，怕你们等久了，就跟沈绮说，让她用完吹风机，给我用用，沈绮没给，还批评我……我知道插队不对，平时我不会这样的，我就是想快点出来。”

沈宝珠一副乖乖认错的表情。

“哪有什么对不对的，吹风机不是公用的吗？她用完给你用不是很正常。”沈济南无脑站沈宝珠，“就她清高，假模假样的。”

沈绮提着东西往外走，不搭理三人。

沈济南鼻子气歪：“哥，你看她，拽的跟什么一样！”

“走吧，已经九点多了，到家就十点了，太晚了。”沈济北催促弟弟妹妹赶紧动身。

沈从军和许爱莲都没睡，在客厅等着，直到看到四人安全到家，才放下心。

“济北，明天你陪妈出去一趟。”许爱莲说。

沈济北答应下来。

沈绮回头看了沈济北一眼。

明天许爱莲应该是给沈济北安排了相亲，那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要见到梁清了。

想想她要做的事，还怪期待的。

第二天沈绮回家，刚进门就听见许爱莲在发脾气。

“小陶哪里不好了？家庭好，工作好，人也长得漂亮，人家主动和你说话，你理都不理人家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