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军在金山卫抢滩失利的消息很快传回东京，虽只是暂时的失利，但还是把东京的日军参谋本部的一群高级参谋吓出一身冷汗！

尤其是作战指导课的课长河边虎四郎，更是吓得不轻！

在接到电报之后，河边虎四郎就直奔作战部部长下村定的办公室而来。

“部长阁下，搞砸了！”河边虎四郎一进门就急声说，“第十军搞砸了！”

下村定闻言心头一凛，却还是故作镇定的道：“河边君，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河边虎四郎吸了口气，竭力压下心中的慌乱，沉声说道：“第十军今天在金山卫的抢滩没能成功，还损失了将近一个联队的兵力及装备！”

“啊？”下村定闻言也立刻不淡定了，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停顿了一下，下村定又道：“难道说情报有误，金山卫守军不只半个营？难道62师主力并未离开金山卫？就算62师主力没离开，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吧？”

“情报没错，金山卫的确只有62师的半个营！”下村定摇摇头说。

“你说什么，情报没有错？！”下村定大怒道，“那又是怎么回事？柳川平助还有田边盛武难道都是猪吗？连这种手拿把抓的仗都打不赢？”

河边虎四郎苦笑着说：“部长阁下，您先看看战报。”

下村定从河边虎四郎手中接过战报，匆匆看完之后立刻就沉默了。

下村定能够当上参谋本部作战部的部长，军事素养肯定是没得说，他一眼就看出，如果战报上说的属实，那么凭借半个营守军挫败第十军的抢滩是有可能的！

“真没想到！”下村定沉声道，“竟会有支那军的指挥官懂得集中运用火力的原则，而且还能够结合地形！再加柳川平助还有田边盛武这两个蠢货又如此大意，第一天的抢滩登陆会以失败而告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河边虎四郎道：“这确实让人意外！”

下村定又说道：“但好在，时间还来得及！只要第十军能在明天傍晚前抢滩成功，就仍有机会在五天内截断沪杭公路、沪宁公路及沪宁铁路，就仍有机会配合上海派谴军将淞沪战场的七十万支那军主力给全歼！”

河边虎四郎道：“这样的话，金山卫那边就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是的！”下村定点点头说，“立刻联系海军方面，请求第三舰队立刻将第一联合航空队划给第十军，无论如何也要确保明天的抢滩登陆成功！”

“哈依！”河边虎四郎顿首。

……

金山卫，卫城。

金山卫是卫城，并不是县城！

钟毅已经带着保安队的残余团丁回到卫城的驻地。

因为伤亡太大，保安队的团丁们都有些垂头丧气。

梁丰苦着脸说：“队长，咱们得守到什么时候呀？”

钟毅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咱们能守到什么时候？”

“我觉得吧，明天天一亮，滩头阵地肯定得失守！”梁丰说此一顿，又道，“队长，要不然咱们赶紧撤吧！”

“撤？”钟毅道，“撤哪去？”

“哪儿都行！”梁丰道，“反正别留在金山卫就行！”

“我们撤了，老百姓呢？”钟毅道，“他们怎么办？”

“大不了跟我们一起撤！”梁丰道，“一起走，都走！”

“带上百姓一起？”钟毅道，“能走多快？万一鬼子追上来怎么办？”

梁丰闻言哑然，他虽然只是保安队的一个小队长，但内心的良知却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扔下老百姓逃命这样的混账话！

“所以逃跑只能是死路一条！”钟毅道。

“可是继续打下去，更是死路一条啊！”梁丰道。

钟毅道：“谁跟你说，继续打下去更是死路一条？谁说的？”

“这还用得着人说吗？”梁丰没好气道，“这不明摆着吗？”

“这怎么就明摆着了？”钟毅道，“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梁丰道：“是，今天鬼子的几拨摊滩是被打退了，可咱们保安队还有盐警缉私队几乎都拼光了，到明天，可没有另一个保安队或者另一支盐警保护两翼了，就凭中央军还有复兴社别动队那么点人，还能守住金山卫十几里长的海岸线？”

钟毅道：“保安队和盐警缉私队拼光了，还有民壮！”

“什么，民壮？”梁丰瞠目结舌道，“队长你说啥，民壮？”

“没错，民壮！”钟毅重重点头，说，“金山卫还有五千多民壮，可与鬼子一战！”

“队长，你开什么玩笑！”梁丰就跟被踩到尾巴的小猫般跳起来，失声叫道，“你让民壮去跟鬼子拼？这跟让他们去送死有啥区别？”

钟毅道：“这你就不要管了，赶紧去通知民壮集合！”

“队长，你确定要这么做？”梁丰道。

钟毅道：“梁丰，执行命令！”

梁丰闻言凛然，只能转身去了。

趁着梁丰去召集民壮的间隙，钟毅让保安队的团丁原地休整，他自己却一个人悄然来到了金山卫的小学校，敲开了校门。

校门吱哑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显出身形。

钟毅的目光便落在这个不起眼的中年人身上，从这具躯壳的原主人的记忆，得以知道这个中年人便是金山卫小学的校长，中共地下党员，也是他的上级！

“老何！”钟毅沉声道，“你怎么还没撤离？金山卫就快要沦陷了！”

“我的事，不用你担心！”何老师摇摇头，又道，“倒是你，我有话跟你说！”

停顿了下，何老师又道：“眼下金山卫的情形很危险，你我能不能活过明天，谁也不知道，假如你能活下来，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联络你，接头暗号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可一定要记清楚了，如果没人联络，一定不能主动找组织！”

“为啥？”钟毅皱眉道，“为啥不能主动找组织？”

“没有为啥，这是指示！”何老师沉声道，“总之，从现在开始你进入沉睡期，直到有人来将你唤醒，在有人把你唤醒之前，你就忘掉自己是个共产党员，权当自己就是国民党一个真正的保安队长！”


何应钦的办事效率挺高，当天中午，国jun在金山卫取得空前大捷，击毙日寇四千余人的通讯便通过电波传向世界。

随着电波传送，钟毅开始声名鹊起！

……

上海公共租界，密勒氏评论报总部。

密勒氏评论报的总编辑鲍威尔正在给美国驻华武官史迪威做专访。

密勒氏评论报在上海的影响力极大，甚至可以说是当时整个上海、乃至全中国影响力最大的英文报纸期刊。

这个时候，专访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鲍威尔一边收起笔记本，一边说道：“史迪威上校，你的意思是，中国人将毫无悬念的输掉淞沪会战，并且还会吃一个大败仗？”

“我想是的。”史迪威道，“据我所知，日军大本营已经新编成一个集团军，并且已经在金山卫发起抢滩，不出意外，这会应该已经抢滩成功了，只要这个集团军上岸，淞沪战场的中国jun军队就会陷入到腹背受敌的绝境，一场溃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好的上校，谢谢你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前来接受我们的专访。”鲍威尔点点头，站起身准备跟史迪威握手道别。

就在这时候，一个长发披肩的姑娘忽然冲进办公室，兴奋的叫道：“鲍威尔先生，听广播，你快听广播！”

看到这姑娘，史迪威不由得眼前一亮。

无论从东方人还是西方人视角，这无疑都是个美人！

“肖，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鲍威尔讶然问道，说完，又笑着向史迪威介绍道，“上校，这是我们密勒氏评论报的记者，肖冰。”

“肖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史迪威笑着伸手，又道，“我是美利坚合众国驻中国大使馆武官，史迪威。”

“史迪威上校，你好。”肖冰礼貌的点点头，又急切的对鲍威尔说，“鲍威尔先生，你快听广播呀，听广播！”

“好吧，我们听广播。”鲍威尔耸耸肩，打开摆在茶几上的收音机。

“中央通讯社！”肖冰又急切的说一句。

鲍威尔便将频率调到中央通讯社。

很快，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中音便从收音机中响起：“现在再播报一遍，我国民革命军第62师184旅367团3营官兵奉命驻守金山卫海防阵地，面对百倍于己之日寇之猛攻，发挥大无畏之决死精神，经两日激战，共毙杀日寇四千余众，缴获无数，海防仍岿然不动，此役诚可谓大长我中国人志气……”

“喔特法克？”听到这一句，鲍威尔瞬间瞪大眼睛，再后面的，他根本无心听了，这又是什么鬼？中国人打了个大胜仗？

史迪威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中国人竟然打了胜仗？

史迪威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一个营扼守海防阵地，硬刚日军一个集团军的抢滩，坚守了两个昼夜不说，还毙敌四千多？这是在开国际玩笑么？

但是史迪威又觉得，中国人恐怕不敢拿这事开玩笑。

因为这么大的事件，中国人就是想吹牛，也很容易会被人戳穿！

一旦真被人揭穿是自吹自擂，中国政府就要沦为全世界的笑柄！

这时候，肖冰又兴奋的说道：“鲍威尔先生，我请求去金山卫，我要对指挥这次金山卫保卫战的那个保安队长做次专访！我还请求报社允许我把相机带上，我一定要给这个保安队长照张相，让他的英姿出现在密勒氏评论报的头版！”

说这话时，肖冰的俏脸红扑扑的，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兴奋之情。

“你说什么？”史迪威讶然问道，“指挥金山卫保卫战的是个保安队长？”

肖冰轻嗯了一声，又对史迪威说：“史迪威上校，这个保安队长还是你的校友！”

“他是我的校友？西点军校毕业的？”史迪威闻言愕然，这可真让他倍感意外。

正好这时候，广播中的男主持又激情洋溢的说道：“具体负责指挥金山卫保卫战的是金山卫的保安队长，为了保护英雄的安全，具体什么名字就不介绍了，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透露的，他是从美国西点军校毕业回国的！”

听到这，史迪威和鲍威尔便同时哇哦一声。

当下鲍威尔对肖冰说道：“准了，你的请求我准了，带上相机，记得多带点胶卷，除了给这个西点军校毕业的保安队长照相之外，还要给他指挥的保安队，还有金山卫战场，都要尽可能的多照相，这次一定要抢在所有人的前面做一次深入的专访！”

“好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肖冰答应一声，兴奋的离开了。

目送肖冰窈窕的身姿消失在门外，史迪威怅然道：“真是个美人。”

“怎么，上校你喜欢她？”鲍威尔笑道，“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不过，这个姑娘的眼光挺挑剔的，好像不怎么喜欢西方人！”

“鲍威尔你想哪儿去了，我可没这心思。”史迪威摆摆手，又说，“话说，中国jun队能够在金山卫挫败日军的抢滩，毙敌四千余人，还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呢。”

可不是，史迪威刚还说，金山卫多半已经失守，结果转眼就让人打脸了！

鲍威尔点点头，又说道：“令我感到困惑的是，日军是怎么输掉的这一仗？他们可是拥有整整一个集团军，而守卫金山卫海防的却只有中国一个营！一个营对一个集团军，坚守两个昼夜不说，还毙敌四千多，这恐怕堪称是世界军事史上最为悬殊的战例了吧？”

“就算不是最为悬殊的，至少也可以排进前三！”史迪威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日军还没有输，虽然我还不太清楚我的那个校友是怎么指挥的，但如果不出意外，坚守两天应该是极限了，明天日军就肯定会在金山卫抢滩成功！”

鲍威尔沉声说：“就是说，国jun的处境不会有太大改观？”

“恐怕是这样。”史迪威喟然说道，“蒋先生对西方的干预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就算我的这位校友在金山卫替他争取了两天时间，只怕也没什么用！”


再接下来的训练已经不用钟毅亲自盯着了。

凌晨两点，钟毅在王子隆和何阿九的陪伴下登上海塘。

这个时候，潮水已经再次淹没了滩涂，上涨到海塘根。

何阿九深吸了一口咸腥的海风，说道：“阿毅，现在应该算是我们最危险的时候，如果鬼子这时候突然发起大规模的抢滩，我们就完蛋了！”

“是啊！”王子隆深以为然的道，“如果这时候鬼子发起抢滩，我们顶多撑一小时，等鬼子的第二拨抢滩部队上岸，海防阵地就铁定会失守！”

“但是天亮之后可就不一样了。”何阿九嘿然道，“天亮之后，那三千多民壮差不多也已经训练完成，也勉强能派上用场了。”

“不错。”王子隆点点头说道，“这些炮灰虽然新兵都算不上，但是胜在人多，几乎有两个团的规模，也勉强可堪一用了。”

何阿九看了钟毅一眼，又道：“阿毅，你说鬼子会不会趁夜抢滩？”

钟毅断然道：“不会！”

王子隆相信钟毅的判断，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肯定？”

“我就这么肯定！”钟毅道，“鬼子的中下级军官素养很高，但他们的高级将领，却大多思维僵化，死守教条，根本不懂变通之道！”

钟毅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抢滩登陆在这个时代还是新生事物，没有现成的战例可以借鉴，也没有理论依据可以参考，所以鬼子的高级将领只能墨守陈规，老老实实的等到天亮之后再发起抢滩登陆。

……

在足柄巡洋舰上。

柳川平助还有田边盛武也还没有睡下。

田边盛武正带着参谋部的高参在反复做兵棋推演，柳川平助一直在旁边观看。

田边盛武前后一共做了三次兵棋推演，得出的结论都是毫无二致：抢滩成功！

第三次兵棋推演结束，田边盛武便对柳川平助说：“司令官阁下，若不出意外，明天的抢滩登陆应该是没问题了，你先去休息吧？”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柳川平助摆摆手，又说道，“田边君，你们参谋部还是再搞一次兵棋推演，看看中间是否还有什么疏漏之处？”

“哈依！”田边盛武一顿首，又示意参谋摆放兵棋。

这时候，一个扛着少佐军衔的年轻参谋忽然说道：“司令官阁下，兵棋推演终究只是兵棋推演而已，永远代替不了实战，如果你担心有疏漏，那就不如从实战中寻找疏漏，然后在后续的战斗当中改良、弥补疏漏。”

柳川平助皱眉道：“宇佐美君，你想要表达什么？”

“哈依！”宇佐美次猛然并拢双腿，向柳川平助深深鞠了一个躬，然后抬头说，“司令官阁下，我想要说的是，潮水已经上涨，我们为什么要干等四个小时，为什么就不能趁现在立刻发起抢滩？这一来，我们就拥有更多的时间抢滩，一旦在实战当中发现了疏漏，也能有足够的机会来进行弥补！”

柳川平助的脸色便立刻垮了下来。

不趁夜进行抢滩，这可是柳川平助定下的原则！

现在宇佐美次对此提示异议，这是在挑战他柳川平助的权威！

不过柳川平助并未表示出来，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微笑着说：“呵，宇佐美君不愧是从柏林军事学院留学回来的高材生，见解就是与众不同！”

停顿了下，柳川平助又说道：“不过呢，夜间抢滩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得不到海军舰炮群以及航空兵的火力支援，可谓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智者所不为！”

宇佐美次顿时脸色大坏，司令官阁下这是在当众骂他是个蠢货啊！

不过既便挨骂，宇佐美次也只能乖乖鞠躬：“哈依！”

……

凌晨五点刚过，东方天际就微微的露出一丝鱼肚白。

钟毅吸了口气，6日的黎明已经来了，血色的黎明！

这时候，钟毅几个已经来到了蛇王堂的炮兵阵地上。

炮兵在白天的战斗中发挥了关键作用，钟毅早就想过来看看了。

“你叫山炮？”钟毅看着面前的瘦瘦小小的炮兵，满脸的笑意。

“你算老几，也敢喊我的绰号？”山炮不高兴的道，“小太爷大号张永胜。”

山炮的确有些不太高兴，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中央军，对方区区一个保安队长居然也敢大咧咧的喊他绰号？什么东西！

王子隆立刻大声训斥道：“山炮，不得对钟队长无礼！”

钟毅却伸手制住王子隆，笑道：“还挺有个性，不过也有真本事！常听人说有真本事的人脾气都挺大的，看来还真是这样！”

山炮闻言冲钟毅翻了一记白眼，别以为说几句好话小太爷就会给你好脸子。

钟毅微微笑，也不生气，又道：“炮兵张永胜，待会不要管鬼子的登陆艇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鬼子的抢滩，一定会召来大量的飞机助战，这时候炮击鬼子的登陆艇一定会暴露目标，也就等同于自杀！”

山炮皱眉道：“不打鬼子登陆艇，那我干点啥？”

钟毅沉声道：“你就专打鬼子的步兵支援火力，尤其是鬼子坦克！”

山炮皱眉道：“打鬼子支援火力，不一样会暴露目标？有区别吗？”

“有区别！”钟毅沉声道，“打小鬼子的登陆艇属于曲线弹导射击，命中率低，打鬼子的步兵支援火力属于平瞄直射，命中率就要高得多！我们的火炮数量少，所以好钢一定得要用在刀刃上！一定要尽可能的发挥作用！”

山炮点头道：“我晓得了，专打鬼子支援火力！尤其是鬼子坦克！”

钟毅又说道：“还有，尽量选择好开炮的时机！最好等鬼子飞机远离时发炮，这样被发现并摧毁的机率就会小，你就能尽可能的保全自身！”

“嗯！”山炮点点头，说，“放心，我会小心的！”

“好好干！如果这一仗打完你还活着，我请你喝酒！”钟毅拍拍山炮的肩膀，转身就走出了炮兵阵地。

看着钟毅的背影发了会呆，山炮突然高声喊道：“我要喝状元红！”

“状元红？”钟毅回过头，灿然一笑，朗声道，“那就这么定了！”


很快，一队队的鬼子便翻过海塘，进入到钟毅几人的视野！

包括钟毅在内，观察哨内所有人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王子隆的双手更是下意识的摁在起爆器上，忍不住要按下！

钟毅便回过头，说道：“王副官，不要紧张，还没到时候呢！”

“你就不担心，鬼子直接冲过来？”王子隆说着话，摁在起爆器上的双手却移开了，手背上的青筋也慢慢的消褪。

“不会的！”钟毅说道，“相信我！”

话音方落，前方鬼子在越过海塘之后便纷纷卧倒，就地隐蔽在海塘内的斜坡下。

这是鬼子犯下的第二个致命错误，说到底，鬼子指挥官也缺乏抢滩登陆的经验！

王子隆通过望远镜往前看，只见海塘内的斜坡下，一个紧挨着一个，全都是鬼子，就像是入秋之后田里割倒的稻子捆！

梁丰喘了口气，紧张的问：“队长，鬼子在等什么？”

“鬼子在等第二拨人上岸！”钟毅嘿然一笑，又道，“他们的运输工具还是不够多，一次可以投送的兵力还是有些少了。”

“不少了吧？”梁丰说道，“差不多得有两个中队了！”

钟毅淡然说：“以金山卫现有的守备力量而言，两个中队的鬼子的确是不少了，但是对一场大规模的抢滩登陆战而言，两个中队的先谴队就太少了！小鬼子战术思想呆板，一定会凑齐足够数量的先谴队！”

停顿了一下，钟毅又说道：“我估计，至少得六个中队！”

“不对啊！”何阿九忽然说道，“根据情报，鬼子调集的大发动艇、中发动艇还有小火轮足有七八十艘，一次足可以输送两千多个鬼子！”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钟毅摇头说，“鬼子的运输工具都是平均配给各个师团乃至各个联队的，先谴队能有十几艘小火轮已够奢侈了！”

王子隆放下望远镜，问道：“你确定要等第二拨鬼子上岸？”

“确定！”钟毅道，“这种机会就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了！等到战斗打响，你再想让鬼子猬集成团，根本是痴心妄想！”

顿了顿，钟毅又狞声说道：“所以，必须趁鬼子还没防备，给他来记狠的！一来锉一锉鬼子的锐气，二来还能提振我军的军心！”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这是一句口号！

有人以为这只是口号，却是大错特错！

这句口号之中其实蕴含了高深的理论！

旗开得胜，可给官兵极大的心理暗示，从而获得心理优势！

“你就不怕鬼子发现端倪？”王子隆又道，“他们又不瞎，难道就看不见我们铺在海塘内的稻草捆？”

“不怕！”钟毅道，“鬼子只会以为那些稻草是渔民晾晒的。”

“火药！火药呢？”王子隆道，“火药总不会是渔民晾的吧？”

钟毅道：“天色还没有全亮，火药的颜色又跟海塘浑然一体，鬼子发现不了的！”

王子隆皱了皱眉，又道：“万一，万一哪个鬼子点根烟抽呢？只要一丁点火星，就能够直接引发火药的爆燃！”

钟毅道：“王副官，请不要低估鬼子的军纪！”

王子隆还要再说，却被钟毅不耐烦的打断了。

钟毅不耐烦的道：“王副官，注意你的身份，现在我是指挥！你只是我的副官，只需要传达并执行我的命令！”

王子隆闻言一窒，只能闭嘴。

整个观察哨便立刻沉寂下来。

时间，在让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王子隆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鬼子并未觉得铺在海塘内的稻草有问题，甚至对于能够躺在稻草上而不是躺在泥地上休息，感到十分的庆幸。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到一小时，第二拨小鬼子终于越过了海塘，旋即又纷纷卧倒，继续等待第三拨鬼子的到来。

海月庵一带的海塘便变得有些拥挤！

五百米长的海塘挤了近千人，当然挤！

王子隆便低声说：“钟队长，动手吧！”

“不急！”钟毅却摆了摆手，又道，“让鬼子的登陆艇走远些！”

王子隆便只能等，等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但是在王子隆的感觉中，却跟过了几十个钟头般漫长！

终于，钟毅低喝道：“动手！”

王子隆便用力的摁下起爆器！

……

足柄号巡洋舰甲板。

柳川平助正跟第四舰队司令官丰田副武观战，旁边还站着田边盛武。

“真安静哪！”丰田副武说道，“真是一个安静而又恬美的冬日早晨！”

“索代斯奈！”柳川平助手拄军刀，深以为然，“真是不忍心打破呢！”

话音才刚落，前方海岸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几欲震碎两人耳膜，紧接着，便有耀眼的红光冲天而起！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两个老鬼子一下就懵了，面面相觑。

站在旁边的田边盛武也是不明所以。

……

海月庵海塘。

长度超过五百米的海塘，已经化为燃烧的炼狱！

王子隆带人在堤内埋了所有的地雷以及炸药包，超过六百颗地雷外加两百斤烈性炸药同时被引爆，瞬间就将五百米长的石堤炸得支离破碎。

海塘内待命的七八百个鬼子，立刻被炸个正着！

至少有上百个鬼子直接被炸得飞起，凌空解体！

更多的鬼子则被飞溅的炸弹破片或碎石子打中，非死即伤！

这还没有完，爆炸产生的火焰瞬间引燃洒在海塘内的火药，几千斤火药的爆燃又引燃了铺设在海塘内的大量干稻草，转眼之间，五百米长的海塘就化为燃烧的炼狱，侥幸没被炸死的鬼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熊熊烈火所吞噬！

看着被烈火吞噬的海塘，王子隆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钟毅。

还真让这家伙给赌中了！鬼子的大半支先谴队，算是废了！

钟毅却一下就纵身跳起，高声喊道：“还愣着干吗，跟我冲，打鬼子！”

上岸的近千鬼子虽然被炸得七零八落，但是幸存的鬼子至少还有大半，如果让这些鬼子反应过来，照样够他们受的！

所以，必须趁鬼子已经被打懵的当口，一鼓作气把他们赶进大海里去！

“冲，跟我冲啊！杀啊！”钟毅一边大吼，一边就已经掏出毛瑟手枪，以最快的速度接驳好抢套，然后以枪托抵住右肩膀猛烈开火。

五十米开外，两个鬼子刚从火海中冲出就被钟毅摞倒在地！

下一个霎那，王子隆和防御工事内的国jun也纷纷跳起身，端着手枪或者步枪，一边冲锋一边猛烈开火。



海边，炮兵观测哨位上。

山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情骇然。

“排，排长！”因为紧张，山炮握着话筒的手微微有些抖，说话的声调也变了，“好多鬼子登陆艇！”

对面沉声道：“有多少？”

“得有五十，不，不止！”山炮道，“得有七八十艘！”

“七八十艘？！”对面凛然道，“山炮，有没有大发动艇？”

山炮通过炮队镜观察了片刻，答道：“有，大部分都是小火轮，只有少量中发动艇，大发动艇更加少，海月庵正面只看到五艘！”

“给我盯紧这五艘大发动艇！”对面喝道，“进入射程立刻报告！”

“是！”山炮说完就挂断电话，然后通过炮队镜死死盯住隐藏在小火轮中的五艘体型略大的大发动艇！

一刻钟后，鬼子登陆艇进入炮兵射程之内！

不过山炮并没有上报，因为鬼子的大发动艇还未进入有效射程！

又过了差不多两分钟，山炮终于抄起电话，对着话筒大吼起来：“排长，鬼子的大发动艇进入射程了！”

对面喝道：“报告参数！”

山炮吼道：“方向东南偏南三刻度，距离九千一百米，风速九节，风向西北偏北，重复一遍，方向东南偏南三刻度……”

对面回道：“收到！”

……

在足柄号巡洋舰上。

三个老鬼子举着望远镜，也在密切的注视着前方海面。

田边盛武对柳川平助说：“司令官阁下，我登陆艇集群已经进入支那炮兵的射程！”

“看到了。”柳川平助点点头，又说道，“但是支那炮兵并未开火，看来他们多半已经没有炮弹了……”

话音未落，前方陡然间传来一声尖啸。

柳川平助的脸色立刻垮下来，又来了！

下一霎那，海月庵正面的登陆艇集群中间便轰的腾起了一股水柱！

片刻之后，一排排的炮弹便呼啸而至，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攒落在登陆艇集群中间，尤其一号大发动艇，更是被溅起的水柱所吞噬！

田边盛武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沉声道：“司令官阁下，支那炮兵好像正对一号大发动艇实施集火射击！”

话音方落，望远镜的视野中陡然绽起一道耀眼的红光！

“八嘎！”柳川平助忍不住咒骂一声，因为他亲眼看到，隐藏在几十艘小火轮中间的一号大发动艇，已经被好几发炮弹直接命中，旋即便起火爆炸，前后不到片刻功夫，这艘大发动艇便缓缓沉入海底！

随同这艘大发动艇一起沉入海底的，还有一辆九五式轻型坦克！

还没完，在击沉了一号大发动艇后，中国炮兵又迅速将目标转向二号艇！

很显然，中国炮兵也已经意识到了，这几艘大发动艇对他们的威胁最大，所以，宁可冒着暴露目标、招来航空兵的打击的风险，也要优先击沉它们！

当下柳川平助便扭头对丰田副武说道：“丰田君，有劳你发送灯光信号，命令航空兵摧毁支那炮兵！”

顿了顿，柳川平助又道：“支那炮兵的威胁太大！”

“哈依！”丰田副武一顿首，吩咐副官发送灯光信号。

不片刻，足柄号巡洋舰上的三色信号灯便次第亮起来。

接到足柄号巡洋舰上发射的灯光信号后，正在空中盘旋的四架侦察战斗机便立刻分成两个攻击编队，两架一组向着蛇王堂的炮兵阵地俯冲下来。

只不过，第一组的两架侦察战斗机并没有实施投弹，而只是以超低空、从炮兵阵地的上空呼啸而过。

被这两架侦察战斗机一搅动，弥漫在炮兵阵地上空的浓烟便立刻散开，炮兵的方位便立刻暴露在了第二个编队的视野中。

从中日战争全面爆发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四个月，鬼子航空兵的战斗经验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下一刻，第二个编队的两架侦察战斗机便俯冲下来。

……

“打中了！打中了！”山炮紧握着话筒，声嘶力竭的大吼道，“排长，又打中了，第二艘大发动艇已经被打掉了！”

电话对面冷然喝道：“下一个目标参数！”

“是！”山炮应一声，正要将刚刚测定好的三号目标的参数报上去，耳畔却陡然听到呜呜的尖啸，急抬头看时，便看到鬼子的两架侦察机已经俯冲下来，挂载在机腹下的一颗重型航空炸弹也是清晰可见。

接着，两颗航空炸弹便脱离机腹，呼啸攒落。

从航空炸弹的飞行轨迹，山炮一下就判断出是冲着炮兵阵地去的！

“排长小……”山炮便立刻大吼起来，然而，最后一个心字还没喊出口，电话对面便立刻响起了轰的一声巨响！然后再没有回应！

“排长？排长？！”

“排长，你还在吗？”

“有人吗？还有活着的没有？！”

“排长？小七？老赵？马哥？！”

“还有活着的没有？还有能喘气的没？”

山炮一边冲着话筒大声咆哮，一边已经泪如雨下！

对于打小就被炮兵排收养的山炮来说，炮兵排就是他的家，排长还有全排的弟兄就是他的亲人，炮兵排若没了，他的家也就没了！

若非孤儿，是很难体会山炮此刻那种绝望的心情！

然而，电话对面却是一片死寂，始终没有人回应。

就在山炮忍不住想要跑回去时，电话对面终于响起一阵轻咳声。

山炮顿时如聆圣音，欣喜的道：“马哥？排长呢？排长怎么样了？”

“排长没了！”马哥沉重的说道，“但是排长说了，只要咱们炮排还有一个人在，只要最后这个人还有一口气在，战斗就绝不会停止！”

停顿了一下，马哥又道：“现在，向我报告参数！”

“是！”山炮轰然应喏，又流着泪报告道，“距离六千五百米，方向东南偏东一刻度，风速九节，风向西北偏北，重复一遍……”

“收到！”马哥说完就果断挂断电话。

山炮也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炮队镜后。

过了几秒钟，视野中鬼子那艘大发动艇的四周便溅起了几股水柱。

山炮便懊恼的咒骂一声，真是该死，第一轮火力齐射竟没能打中！

当下山炮再次抓起话筒，将修正之后的射击诸元报告上去，然后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炮队镜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