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逃出公主府后，我马不停蹄的前往白马寺。

主持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静坐在菩提树下等着我。

“主持。”

我的身影依旧像影子般模糊。

主持睁开双眼，静静的看着我。

“你为何私自逃离你护佑的地方？”

“我错了。”

我跪在主持面前。

“你可知，你走之后，村庄收成连连减少，饿死众多人。”

“你还逆天而行，助江子川夺得本不属于他的状元之位。”

“雷击之罚，可痛？”

我泪流满面，哽咽道：

“痛，可我认罚。”

主持枯树般的大掌放在我的头顶，眼里有怜悯。

“如果当初你没有听信他的巧言令色，他最多也只是一方县令，公主是万万看不上他的……”

主持的话犹如雷击，直击我的心脏。

我任由眼泪掉落，躬身伏在地上。

“主持，你处置我吧。”

“无论什么罚，我都认……”

主持开口。

“你回去，护佑你的村民吧。”

“此生，再不准出来……”

我深深磕头。

“好……”

10

话刚落，住持一挥手中的拂尘，一道金光缓缓将我包裹。

肉体渐渐显现。

不知何时，浑身狼狈的江子川出现在门口，惊喜的看着我。

“阿途，你活过来了？”

我站起身，退回到主持身后。

“你走吧，我要回去了。”

“你要去哪儿？！”江子川突然冲了过来，死死拉住我的手。

“我不允许你走！阿途，你信我，我马上就可以娶你了！真的！”

看着他急切的面容，我突然笑了。

“还记得考试前夕，你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江子川抓住我的手顿了顿。开了京城，距离村里越来越近，我脑海中的哀嚎声和祈求声就愈加的清晰。

终于，当我再次回到村口的土地庙时，原本光鲜整洁的庙宇早已破旧不堪。

村里的人数骤减，个个都衣不蔽体，面黄肌瘦。

我压下心中的酸涩，化作神魂，重新回到石像中。

顷刻间，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住。

一场久违的雨水落了下来。

村里剩余的人皆欢欣鼓舞，不少人跪在田地中，捧着雨水，嚎啕大哭起来。

13

公主府内的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皆摇头叹气。

短短几日时间内，孩童脸上的肉便少了大半。

公主瞧着一动不动的孩童，眼中闪过决绝。

“来人，备车！”

“公主，去哪儿？”

“去临水村的土地庙。”

不消一刻钟的时间，马车已经准备完毕。

公主抱着孩童登上马车前一刻，正遇见江子川春风得意的从一座酒楼里走出。

仅仅只一眼，公主便进了马。

鞭子一挥，卷起滚滚尘埃。

嬷嬷坐在车内，一脸心疼的看着同样瘦了一圈的公主。

“公主，江公子好歹也是小公子的爹，您不准备告诉他吗？”

公主摸着儿子无神的双眼，摇头。

“嬷嬷，我看开了，这样的爹，不要也罢。”

“只要吾儿好起来，一辈子待在乡下，吾也愿意……”

14

公主马车驶出不久，一队持尖刀的侍卫突然围住了江子川。

“江督查，皇上有请。”

“不知皇上找微臣是为何事？”

江子川偷偷递过去一张银票，侍卫长低头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将银票收了起来。

“是为上次赈灾的事情，皇子也被请了过去。”

听说皇子也在，江子川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甚至还笑着同刚刚吃饭的人拱手道别。
我是土地庙里的小娘娘。

江子川每次路过我的庙宇，都会虔诚的冲我磕头拜香。

一年无数次。

年年如此。

当他最后一次来祭拜我时，我化作人形跟在他身后。

我跟着他一路赶考，科举。

他说：“阿途，你等等我，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谁料，功成名就之时，他抱着娇妻，睥睨着我。

“将她拖进火里，烧了。”

01

“用石砖将这里封死！”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费力的睁开眼睛。

只见江子川拥着一身华衣的女子，睥睨着我。

那双吻过我无数次的薄唇，轻轻掀开，淡淡吐出一句。

“烧死她。”

“为、为什么？！”

我嘶哑着嗓音，震惊的看向他。

“你说为什么？”

女子将头轻轻靠在江子川的肩膀处，眉目间尽是嘲讽。

“你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孤女，跟着川郎吃喝不愁也就罢了，竟还敢肖想正妻之位！也不打盆水照照，看看你配吗？！”

女子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划破我的耳膜。

“我？正妻？”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江子川。

正妻之位，难道不是他主动提出来给我的？怎么变成了是我肖想？

我张口，想要辩解，嘴里却被人塞进一块抹布。

我看着江子川微微蹙眉，随后在女子耳边轻声低语道：

“公主，我们走吧。”

“这等污糟之事别碍了您的眼。”

两人走后，四周立马涌上来三五人。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在我周围筑起了厚厚的石墙。

视线被挡住，一把带着火的木柴被扔了进来。

漫天火光中，我看到江子川去而复返的身影。

松动的石块开始脱落，江子川灰头土脸的出现
我就谎骗江子川自己已经吃过了，等他吃完后，我才躲在厨房里，偷偷吃我挖回来的泥土。

当我第一次被他抓了个现行时，他满脸着急，一把拍掉我手里的泥土，连连催促。

“快快快，赶紧吐了！”

我嘴里的泥土被他尽数拍了出来，可是我还没吃饱，所以当门外传来烧香的烟火味儿时，我实在没忍住，深吸一口气。

香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飘进了我的鼻子。

聪慧如他，也被吓傻了。

好半天才嗫嚅着张嘴。

“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我缩着手脚，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他见我低垂着头，脸上同样惶恐，最终长叹一口气，轻轻抱住我。

“罢了，管你是人还是鬼，我不过只有命一条，你愿意，拿去就是了。”

突然间，我就红了眼眶，反手抱住他，抽抽嗒嗒的解释。

“我不是妖怪，我是土地庙里的小娘娘。”

那时的他，爱我至深，如今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思来想去间，我也理不清头绪。

我在公主房内，待了一日又一日。

江子川果真如下人说的那样，飞上枝头，变凤凰。

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日子比曾经好了太多。

可他也有愁眉不展的时候，因为娶了公主，朝堂上，注定难有他的一片地位。

我看着他偷偷见了不少人，可没有人愿意帮他，他日渐烦躁，竟开始打砸起东西来。

我四周的古董花瓶已经换了好几茬，唯独我，安然无恙。

终于有一日，他喝醉了，跌跌撞撞的将我抱在怀里。

“阿途……阿途……我想你了……”

“你一定还在怪我，对不对？你怪我把你禁锢在花瓶中，再无法穿梭在地下，肆意奔走。”

“可是、只有这样，你
。

每个人都要为曾经犯过的错还债，我不例外，他也不例外。

15

在行刑前的最后一晚里，江子川竟睡的异常香。

梦中，他再次遇到了第一次见我的场景。

“郎君，我好饿，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

江子川当时震惊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又异常明亮。

最后，江子川摸出怀中仅剩的一个馒头，递了过去。

少女抱着馒头却不吃，只看着他笑。

“郎君，你人真好……谢谢你！”

“我叫阿途，你呢？”

“我叫江子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