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姑娘，今儿个怎么换上了旧衣裳？”
“对啊，算算日子，程家的大船今儿个就该靠岸了，不好好拾掇一番，程响少爷可就要回来啦！”
众人一番话，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捂着脸颊上刚消退些肿痕，尴尬地笑道：
“大家误会了，我跟大少爷其实没什么的。”
一个月前，程响突然寄信回来，说是一个月内就会回乡。
那晚，我高兴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从衣柜深处翻出新做的衣裳，抱在怀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穿着新衣跑到码头，悄悄等着。
我想，也许信件送得有些慢了，说不定程响少爷会提前几天回来呢。
身边的小丫鬟芸豆笑话我藏不住心思，旁边的大娘嗓门儿大，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嚷嚷着：
“程响那小子要再不回来，阿福姑娘怕是要变成那望夫石喽！”
我羞得满脸通红，把头埋在芸豆肩上，盯着手上程响送的银莲花坠子傻笑。
可我只在码头站了一小会儿，刚回到家，就被程家大娘子叫到了后院。
程伯父指着我一顿臭骂：“真是不知羞耻！没男人你就活不下去了？嫁不出去了？”
“你娘是最懂礼数的，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孽障！你不嫌丢人，我们程家还嫌呢！”
大娘子身边的嬷嬷狠狠扇了我十个巴掌。
我跪在程家祠堂里，疼得直吸气，芸豆抱着我哭。
我看着祠堂里摇曳的烛火，心里反省着。
今天这事儿，确实是我太心急了，失了礼数。
我是个女子，不能像程响那般行事鲁莽，怎么能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呢？
可心里的委屈还是忍不住涌了上来。
我抱着芸豆，泪水默默地流。
直到程伯父身边的亲信拿着一封信过来。
那是信差直接送到程伯父手里的信，别人都不知道。
但我认得，那笔迹是程响的。
信很短，我找得眼睛都红了，也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程响变心了，喜欢上了一个叫林明玉的姑娘。
夜深了，倒春寒的风刮得格外刺骨，脸上的青肿更疼了。
可我好像没了知觉，只是朝着祠堂里的程家祖宗牌位，一个劲儿地磕头：
“是阿福不懂规矩

多流言蜚语，其中最甚的一则，便说我是程伯父养在外面的外室生的。
直到我拿出母亲嘱咐我交给程伯父的那两块豆腐；他看见豆腐下面的定亲书，才终于解开了多日的愁绪。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程家对外宣称的童养媳。
小程响从学堂回来，多了一个媳妇，整天抱着我，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程伯父对我嘱咐道：
“这份定亲书我先替你保管，等你长大后，如果还是不喜欢响儿，那你便带着这份定亲书去找你真正的未婚夫，可好？”
那天，我看着抱着我熟睡的程响，看了一整夜，最终点了点头。
如今再看眼前这对般配的璧人，心里满是酸楚。
我正要离开，却和程响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冰冷的神色里闪过一丝心痛：
“你不必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敢不敢对着你死去的母亲发誓，那定亲书真的存在？”
“若不是明玉提前派人查了你进程家之前的事，我怕是要被骗一辈子！”
我猛地抬头看向一旁的林明玉，她神色忧郁，心疼地望着程响，擦了擦眼泪：“阿福姑娘，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这么好的人……”
程响转过头不再看我。
“感情之事不能强求，只可怜我年少无知，竟把真心错付给了你这样心机深重的人。”
这话听得我鼻尖一酸，但看了看一旁沉默的程家伯父，我还是点了点头。
我轻声答道：
“那定亲书与大少爷无关，是程伯父心地善良，可怜我……”
话还没说完，程大娘子就激动地朝我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说你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怎么就和我家响儿定了亲！”
我跌坐在地上，头晕目眩。
在人群的唏嘘声中，我迷迷糊糊地抓住一角衣袍，以为是芸豆的，想借力站起来。
可却被狠狠地踢开，程响厌恶地看了我一眼：
“你演得再可怜，今天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对你有一丝怜悯。”
我突然惊醒，慌乱地把头低下，生怕他靠得太近，看到我脸上的伤。
我怕他又说我在装可怜……
可程响转身骑上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既然这么可怜，我不如帮你加点彩头，你就从这里跪着
回程家吧。”
“哦，对了，从后院偏门进去，我不想看见你。”
我和芸豆走在最后，穿过曲折复杂的小巷，最终来到程府的偏门前。
芸豆哭着抱住我：“姑娘快起身吧，这一路跪回来，膝盖都磨破了。”
我借着芸豆的力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早已破烂的衣裙和渗出血迹、青紫交加的腿，说道：
“今天的事就是个教训，芸豆，以后别再乱说话了。”
我抚摸着程响送的那枚银莲花项链，喃喃自语：
“一切都不同了。”
“程伯父说，他会劝阿响娶我为平妻。”
芸豆闻言，一脸涨红，却又不敢多问。
我把那枚银莲花摘下来，用绣巾包好交到芸豆手里，笑道：
“我们收拾好东西，两日后就离开吧。”
程响的接风宴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我大病初愈，今天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筋疲力尽。
只在宴会上匆匆露了个面，就早早回去休息了。
实在是太累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做了个梦。
我梦到了程响离家前的那一晚。
那天是我的生日，他第二天一早就要登船离开，可程响还是翻墙来找我，像变魔术一样拿出寿糕，让我许愿。
我笑道：“那就愿程家岁岁平安，万事顺遂，富贵绵延吧。”
他皱眉道：“这是违心话，哪有人生日许愿是许给别人的，不算不算，这次不能说出口，我背过身不看你，你重新许。”
那是我在程家的第十个年头，我知道他此去多年，变数很多。
但在程响背过身的那一刻，我看着寿糕上明亮的烛火，还是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了心愿——
愿他此行一切顺利。
愿我们最终能在一起。
可如今，现实就摆在眼前。
看来愿望只有第一次许的时候才会成真，之后再许的，也只能成为奢望了。
我正发呆地回想着，程响突然推门进来。
芸豆慌忙给我披上衣服：“少爷，您喝醉了，这是姑娘的房间……”
有了今天的教训，芸豆不敢再放肆，行事规矩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但还是挨了一巴掌。
程响的巴掌实实在在地落在芸豆的脸上，芸豆失去重心，头撞在墙角上，发出一声巨
，是我错了，该罚。”
这夜过后，我病了一场，直到今日程家全族出动到码头为程响接风洗尘，我才勉强支撑着出来。
我怕再生误会，一遍遍解释着：“程家对我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我怎么可能用恩情去要挟呢。”
“我跟大少爷，真的没关系。”
有人说：“阿福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什么误会！这话要是让程响那小子听见了，还不得追着我们骂啊。”
“可不是嘛，整个青镇谁不知道程响把你当宝贝一样护着！”
我不再言语，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程大娘子瞪了我一眼，小声嘀咕：“跟你那死去的娘一样，总以为自己是大娘子的命。”
数十艘刻着程家标志的商船，像海上的宫殿一样，缓缓向岸边靠近。
船靠近时，码头上的人群都激动了起来，有眼尖的人惊呼出声：
“天哪，这得是多大的富贵！光是装金银首饰的箱子就装满了一整艘船！”
人群沸腾，瞬间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程响这阵仗，怕是要给阿福姑娘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吧！”
我苦笑着摇头：“大家误会了，这些都是明玉姑娘的。”
云雾散去，程家商船的头船上，走下两个身材高挑的身影。
“我程家收养她，为她娘收尸，还不够吗？”
程响和那个长相绝美的女子十指紧扣，冷冷地看着我：
“她没媒没聘的，就靠一封不知哪来的定亲书想嫁给我。”
“那我程家的门槛，也太低了些。”
我把程响的几句话反复在心里琢磨，最终，心底的苦楚如潮水般涌来。
五岁那年，家中遭遇巨变。
父母相继离世，庞大的家业在药罐子里化为乌有，最后家徒四壁。
母亲临终前，强撑着身体把我带到青镇，交给了程家伯父。
在登船前，母亲把一封折好的信纸压在两块豆腐下面。
她千叮咛万嘱咐，说那是我的定亲书。
可母亲最终没能撑到见程家伯父的那一刻。
船上的其他人觉得不吉利，还没到青镇，就把我和母亲的遗体扔下了船。
我拖着母亲愈发沉重僵硬的身体，找到了程家。
程家伯父替母亲安葬了。
外面也传出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