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被关在牛圈的第二天，牛圈里是臭烘烘的牛粪味，我身上也是。

我妈一大早就打电话把我大姐叫来了。

大姐打开门进来劝我。

“六妹，你和爸妈犟什么？最后吃苦头的还不是你自己，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怀上大宝了，早点嫁了早点生孩子，到时候你也就享福了。”

我闻言问大姐：“大姐，那你现在享福了吗？”

大姐闻言不说话，随后抹着眼泪道：“我是命不好，你大姐夫没本事，但是你和我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没有搭大姐的话，她又道：“其实爸妈说的也对，女孩子读书没多大的用处，况且你都读了这么多年了，是咱们姐妹几个里识字最多的了，也可以了，就算你读再多书识再多字，到头来还不是要找个男人嫁了的，所以六妹，听大姐一句劝，服个软答应吧。”

我看着眼前的大姐朝身后退了退摇头道：“我不嫁，我要读书，我要出去看看。”

大姐见劝不动我叹了口气出了牛圈。

我妈的声音传来，随后又是一阵骂声。

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二姐也来了。

和二姐一起来的还有二姐夫。

二姐同样也进了牛圈来劝我。

这时我才知道，我妈是打算把几个姐姐都叫来劝我，想着总有一个能说动我。

二姐进来看到我这个样子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在一旁稻草上坐下。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来娣，咱们命不好，到头来都是要为家庭牺牲的。”

我红着眼睛问二姐：“二姐，你当初在外边明明过的那么好，你怎么甘心？”

二姐闻言苦笑一声道：“不甘心有什么办法？他们是我的父母，我还能不认他们不成？”

我没有说话，心里也涌出无限的悲哀。

二姐又道：“我也不劝你，咱们命也够苦的了，他们
问的嘞。”

我被打量的浑身不自在，往我妈身后缩了缩。

我妈黑着脸将我一把推出去，推到来的一个男人面前。

男人看上去二十一二岁，五大三粗，一脸麻子，看着我脸上露出猥琐的表情。

这人我曾经在学校外边见过，他们都叫他鹏哥，听说十八岁就因为打死人坐牢去了，但是他家里有关系，今年就被放出来了。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依然混社会，恶名在外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家。

“去，和你鹏哥打个招呼。”

我后退半步：“我不去。”

我很清楚爸妈和奶奶是要干什么，前不久三姐就是这样被她们嫁出去的。

“死丫头，您别介意，这孩子脸皮薄。”

我妈在我身上狠狠的掐了一把，而后对来的女人赔着笑。

女人上下打量我后很满意，说了一会话带着她儿子走了，临走还留下了两万块钱。

女人走后我妈和奶奶脸上露出笑：“太好了，我们家光宗有钱娶媳妇了。”

“过两天就把猪杀了，事情定下来就抓紧办了，以防有什么变故。”我爸说道。

“是是是。”

4、

看着三人一派喜气，我没忍住哭出了声。

“我不嫁，我不要嫁人，我要上学，我要读书！”

我妈闻言脸立刻垮了下来，我爸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到我面前。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读什么书？老子供你上到高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为什么弟弟就能上学我不能，为什么蒋光宗惹出来的事要我牺牲我？我不服！我要上学我不嫁人！”

我爸闻言起身扬手给了我一耳光：“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还想上学？你做梦！”

我闻言捂着脸跪下朝我妈爬去：“妈，我求你了妈，别把我嫁人，家里的活我都干，都交给我，我很能干的，我会好好读书的，将来赚很多很多钱，我给弟弟们盖大房
儿前几天偷偷玩被我收掉的，你拿着用，到哪里记得和老师联系。”

我一边道谢一边点头：“谢谢老师，等我安顿下来我就和你报平安。”

班主任眼眶也有些红，但这是家事，她帮不了我。

我听四姐的话买了两张车票，现在这个年代检票还没有十分严格，所以我爸妈就算是找起来也不知道我真正上了那一趟车。

我坐上了去往沿海城市的火车，在车上我心里有紧张，害怕，担忧，雀跃，激动，唯独没有后悔。

9、

回想起那天在牛圈里四姐和我说的话，她问我：“六妹，你够狠心吗？”

我答：“如果非要我狠心才能让我逃离这样的深渊，那我会比任何人都狠心。”

她说：“那就逃，逃的远远的，彻底和她们断绝关系，让她们永远找不到你，永远不能摆布你。”

我心里惊讶：“逃？怎么逃？逃去哪里？”

四姐说：“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只要你想逃，我帮你。”

我十分肯定的回答：“想，我想！”

她道：“那首先你得学会聪明点，你先和爸妈服软，骗取她们的信任，然后你再找个机会去到城里，最好带着光宗去，这样就算你跑了，她们也怪不到别人头上去。”

我犯难了：“可是这样我要怎么逃？他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我的，而且我没有钱，逃不了。”

“你放心，我会找人把他支开，至于钱，你先找同学或者老师借一点，过后我打给她们，你拿到钱后去车站买票，来找我，我给你转学。”

四姐的话点醒了我，替我撕开了绝望的口子。

“害怕吗？”四姐问我。

“期待，一点也不怕。”

四姐轻笑一声没有说话，我突然想问：“四姐，那你呢？你想逃吗？”

四姐初中辍学后就和五姐一起外出去厂里打工了，这几年给家里寄了不少钱，但是爸妈依然经常朝她们索要。

她们觉得只要出了社会，
子，我给你买金镯子，妈，我不想嫁人，我求求你了妈，你劝劝爸。”

说完我又哭着爬到我奶奶脚边道：“奶奶，求你别把我嫁人，奶奶我还小，我不想嫁人。”

奶奶闻言一脚踢开我，我妈指着我道：“女娃读书哪会有出息，你这辈子苦到死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你知道人家给多少彩礼吗六妹子，三十万啊，你就乖乖听话，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奶奶也搭腔：“就是，六妹子，我们做长辈的哪会害你，人家王鹏家就他一个独苗苗，家里又有钱，你就安心嫁过去享福，到时候你还要感谢我们哩。”

“他是个杀人犯！你们把我嫁给杀人犯是要毁了我！我还没成年不能嫁人！当初为了一台电视你们卖了大姐，后来又贪图人家的柜子沙发把二姐三姐也卖了，现在为了三十万又要把我卖了，凭什么？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我哭着朝他们吼，事情的罪魁祸首蒋光宗在一旁玩着手机按着键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丝毫没有要管我的意思，小弟嫌这里吵，起身拿着作业回了房间。

我爸听完我说的起身解下皮带就朝我抽来。

“老子还管不了你了，要你来做老子的主了是吧？我看你是皮痒了，老子今天就给你好好松一松！还读书，我看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书上就是教你这样顶撞长辈的？就是教你这样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的？老子当初就不该心软送你去上学！否则你今天也不敢这样跟老子说话！”

皮带一下下抽在我身上，我咬着牙哭着，却依旧不服软道：“我不嫁！我要上学！我要读书！”

我爸闻言更是下了狠手，像是抽打牲口一样打我。

一边打还一边问我嫁不嫁。

见我不松口，我爸摔下皮带道：“给她关到牛圈里去，饿她三天她就服软了。”

我妈闻言上前要来扶我：“六丫啊，你就听话答应吧，自己也少吃点苦头，啊？”

我闻言哭着甩开我妈来扶我的手，随后有气无力道：“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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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蒋光宗把我丢进了牛圈，关门时他嘲讽：“真不知道书有什么好读的，你们女人早晚都要嫁人的，早点嫁有什么不好的？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我朝着他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口水。

他从小被我爸妈和奶奶捧在手里长大，不明白对于我来说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

5、

其实我从小就知道爸妈对我们姐妹几人和对两个弟弟不一样。

我从小就没有穿过新衣服，衣服都是姐姐们一个一个传下来的。

但是两个弟弟每年都有新衣服穿，还有我们没见过的玩具玩。

家里但凡有好东西都没有我和姐姐们的份，全都是要留给弟弟的。

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一天农活都没有干过，而我和姐姐们却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大小事务。

爸妈总是说弟弟是以后家里的顶梁柱，家里不能没有男娃，所以我们要事事以弟弟为先，要照顾弟弟。

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男孩是宝女孩是草。

可是直到有一年二姐打工回来。

她穿着漂亮的衣服，还给我也买了一套新衣服。

我也吃到了我从来没有吃过的零食，原来它们那么美味。

当天晚上睡觉时二姐告诉我，外边的世界和我们村里不一样。

她说在大城市里女孩子也能读书识字，也能去上大学，也能当官当警察，还能做生意赚钱。

她说在外边，大家提倡男女平等，就是男孩女孩都一样，都是父母的宝，甚至女孩还更娇贵。

从那时起我就种下了想出去看看的种子，只是却没有想到出去的路这么难走。

二姐那年风光回来，但是却被村里人传闲话，说二姐在外边做不正经生意，否则一个女孩哪里挣得到钱。

爸妈怕被人戳脊梁骨，于是打电话把二姐叫了回来。

一套柜子，就把二姐嫁给了隔壁村。

二姐没有怨言，但我和二姐不同。